名家谈英语 | 何自然：外语是学会的

我很幸运遇到不少外语界的“名师”。人们都说“名师出高徒”，但我从我的经历里认识到，这里强调的不是“名师”，“名师”们之知名归因于他们本身的成就，“高徒”之高才是重要的。“名师出高徒”这句话的真谛在于学徒因勤奋而从名师那里获得悟性。在名师指点下而获得的这种悟性一旦充分发展，就会取得成就，成为出自“名师”的“高徒”。同理，“外语是学会的”这句话并没有否定教师的功劳，而是强调外语是在教师的指导下，学生自己把它学会的。只强调教师“教”的一面，而忽视学生“学”的一面是不全面的。忽视学生本身悟性的培养，外语就学不会。说“外语是学会的”，不是否认教师的作用，相反，没有教师的点拨，要学会外语也难，但我说要“学会”，不说“教会”，是要强调学习者学外语要培养悟性，要悟出学习规律，要按照自己的具体条件，悟出学习的路子。

我总结过我学习外语的三步骤：重复、联想、归纳。所调重复，不外是多做口、笔语的反复练习，“温故而知新”。所谓联想，要求脑子要勤，对周围事物随时用外语作联想：学过的要联想新学的，新学的要联想学过的，联想其实也是一种重复。最后是归纳，定期回顾学过的东西，进行系统的整理、分析和总结。这最后的一招，其实为培养科研能力打下了基础。下面我就从我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这三样东西，谈谈我是怎样学外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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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先谈“重复”。重复是为了加强记忆，而记忆是学好语言，特别是学好外语的重要条件。但学外语要记什么、如何记，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问题是自己那一套顶用不顶用。

我的那套重复，不是背单词，也不是从词典里找些什么我认为会“用得着”的东西，抄在小本本里，然后走路时翻一翻，坐公共汽车时也翻一翻，强行去重复那些孤立的东西。我的重复指反复的“输入”，反复的“储存”，反复的“输出”。对语言材料的输入，不能作被动的输入，如被动地听一些难以听懂的材料，逼自己硬着头皮去读那些读不懂的书籍、文章等。被动输入的结果只能得到短暂的、不牢固的储存，有时甚至根本无法储存。我是采取主动输入的方式的，要求听或者阅读一些适合自已程度的材料，以便容易在大脑里储存。为了确保有效储存，输入的东西要经过多次的重复，这就是反复的“输入”。外语学习的反复输入不是重复输入孤立的单词，而是反复输入有意义的话语。要使完整的、有连贯意义的语言材料都能进入大脑储存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主动的反复输入（这里的“主动”意指积极的重复，目的明确的重复)。在外语学习上，多重复或作反复输入，意味着多加复习。

反复的“储存”指通过不同的使用场合将语言材料反复地输入到大脑的记忆库中，使有限度的短时储存因为得到不断重复而从短期记忆进入长期记忆。长期记忆的“长期”是靠不断重复来保持的。另外，长期记忆记住的是材料的意思和内容，不只是它的声音或形态。故此，正确的背诵在外语学习中是有作用的。我是背一点东西的。我觉得，能将语言材料背诵出来正是主动重复这些语言材料的结果，但要将背诵下来的东西作长期的保留，则仍需不断地重复语言材料的内容（不只是重复语言材料的声音）。为背书而背书，不求甚解，对外语学习当然没有用处。

反复的“输出”指的是“辩认”和“回想”。遇到新的材料不但要输入大脑，还要印证储存在大脑记忆库中的材料，这就是辨认；在印正的过程中对新、旧材料的不同使用场合作比较，这就是回想的主要内容。“辨认”和“回想”，两者加起来就是联想。“联想”实际上是学习外语的第二条规律了，所以我放到下面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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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联想”。这是我学习外语总结出来的第二条规律。前面说过，联想就是辨认和回想。要在接触新的语言材料时辨认出已输入的材料，要在表达时回想起储存的材料。

“辨认”比“回想”容易。学习外语时，在接触到的口头或书面材料中，我首先辨认出自己曾经学过的东西，同时通过输入使新材料进入短期记忆，再通过重复使新材料内容得到较长期的储存。

至于“回想”，那是我看过或听过的材料的复现或重现。根据不同的材料，我可能复现刚进入短期记忆的新材料，也可以复现已牢固储存在长期记忆里的内容。

要做有效的联想，就要利用三种外部信息：1)利用自己的语言知识来检查和操纵自己输出的语句结构，保证其正确；2)利用自己的普通常识来检查操纵输出的内容，使之合乎现实，能够达到交际的目的；3)利用自己使用语言的技巧，务使输出的话语做到得体、正确。

下面是我昔日在语言实践中进行联想的方法。学习一个外语单词、一句话，都设法联系现实中的具体事物、具体情景，只有这样才能印象深、记得牢。我们每个人都有联想的能力，这是我们从自己的记忆库里输出的能力。我们读一本小说，听一个故事，靠的是眼睛和耳朵去领会那些印刷或声音的符号，这些符号输入大脑就变成映象，构成一个个的情景。不同的人大脑中的情景不尽相同。如果叫大家听同样的一个故事，然后要大家把自己脑子里构成的情景画出来，十个人会画出十个样子，无一相同，但内容倒基本上是一样的。这与人的想像力、知识经验，以及对输入材料的理解程度有直接的关系。联想力强的，构成的画面就比较丰富多采，印象就深，不易遗忘。所以我觉得，学习外语就要充分利用这种联想力。为什么学习故事性强的语言材料，比学习政论、科技的文章记得牢，复述容易呢？那是因为故事性文章有情节，可以引起丰富的联想，容易储存。至于政治性、科技性文章，写的人有他特定的思路，学的人硬要按着文章表现的思路输入大脑，不能随意改变，这样，联想的范围就窄了，记忆储存或复现输出也就比较困难。

学习外语的人在接受材料时就可以运用联想，即在输入时与现实挂钩；运用材料时也可以运用联想，就是要把学来的、储存在大脑中的材料尽可能与客观现实的事物或情景联系起来，并且设法用外语复现、表达出来。我记得，当学生时学了有关蔬菜的外文单词和表达法之后，遇到机会看见田间长着的蔬菜，我会联想起他们的外文说法；看了一场电影，我会想起银幕有哪些情节我可以用外语说出来或写出来；学了一篇政论性的文章，听着每天广播和报纸摘要节目，我会联想一下能否用外语把大意说出来或写下来。看一个贴在通告栏上的通知，也要想想我能用外语表达多少通知里的内容。

总之，我的所调联想，就是当我在现实中看到或听到某事时，我就想自已如何才能用学过的外语变通地（不是绝对准确地）说出来；现实中读到某段新闻或故事，我也要想怎样用学过的外语将大意表达出来。

要养成联想的习惯，我体会到要勤、要多思。一个人，特别在长知识的青年时代，思想上是绝对不能懒的。学外语要是思想上懒，就不可能处处要求自己运用联想，这就很难把外语学得快、学得好。

我前面讲过重复要主动，只有主动重复才可以避免记忆疲劳。一定要防止被动的重复（即无目的的重复），因为那样是不能加强记忆，也无法将输入的材料妥善储存的。“联想”是检查记忆的重要途径，同时它又像“重复”一样，可以加强记忆。因此，联想也是一种主动重复。学外语一定要随时联想，时刻设法将所学的东西通过联想加以输出，即从记忆库里检索出来，加以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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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归纳”。这是我学习外语时遵循的第三条规律。保存在记忆库里的材料如能定期进行归纳，就可以扩大记忆的容量，并能迅速达到长期记忆的效果。

归纳是学习外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方法。我们要举一反三，按语言规律来创造自己的句子，最后做到比较自由地用外语表达自己的思想。

我从自己的学习经验中觉得学外语要时常对所学的内容作归纳：学语音时可以归纳，学句子时可以归纳，学文章时也可以归纳。归纳起来的东西可以条理化，便于长期记忆。

归纳能力是我们成年人的一个法宝，学习，工作都得靠它。如果有较强的归纳能力，事情就会做得合情合理，学习就会学得头头是道。小孩子的归纳能力差，所以，尽管他们的记忆力很好，但都只能停留在短期记忆中，记得快，忘得也快。成年人归纳能力强，再加上重复、联想等手段，就可以大大增强长期记忆。小孩记忆靠机械记忆，往往记住前面，忘了后面，或者只记住他们熟悉的部分，记不住不熟悉的部分；他们不会分清记忆的主次、轻重缓急，因而他们的记忆库里的材料是不系统的、不全面的。成年人由于会归纳，记的东西有条理，既有梗概，也有详情，归纳能力越强，学习成效就越大。

从我学英语的经历中我感到，成年人学习外语一定要充分发挥归纳的能力。听了一堂课，学了一课书，都要归纳出几条老师讲的内容，或者归纳出同一个意思在不同的情境下用外语作出的不同表达。如果对课文内容能归纳出几个要点，就很容易记住课文的大意。学了一些语法现象，就要定期总结归纳出一些带规律性的东西。例如，见到同一词汇在不同材料中的不同含义和不同用法，就要定期归纳出这个词汇的各种含义和它与别的词语搭配、连用的习惯，以及它与汉语的异同。

归纳的过程不是一次完结的。它随着学习材料的增加，知识的增多而需要不断地进行补充。因此，归纳要经常化。要将某些语法现象、某些词语的用法、为表达某些情景而使用的各种句型等新不断补充和充实到原来归纳过的内容中去。要学多少，归纳多少，未学过的不要归纳进来，因为没有经过重复、联想的东西，归纳了也是徒劳的、掌握不了的。有人喜欢用一个小笔记本抄词典中一大堆他认为“有用”的东西，其实他是在浪费时间，因为孤立的东西是很难记得住的。结果只会是从词典里抄到笔记本里，再把笔记本放到口袋里，但偏偏没有把抄来的东西放进脑子里。学过的东西只有经过多次重复，联想，并积累到一定的时候进行归纳，才会在脑子里较长期地停留。

养成归纳的习惯不仅可以帮助我们将所学的东西条理化，从而增加我们时学习外语的兴趣和信心，而且也可以提高我们的思维能力和办事能力，对毕业后从事工作也有很大帮助。

以上是我学会外语的经历和经验。这里要强调的一点是，外语是学会的，而学会外语的方法和经验却因人而异。别人的经验固然可以借鉴，但干万不要生搬硬套，重要的是自己悟出适合自己的、行之有效的方法来。